不用一直背著十字架之馬丁史柯西斯的《沈默》
會想看《沈默》，是因為過年期間，看的電影都很輕鬆偷快，想轉換心境，看部嚴肅、深沈、且具思考性的電影。更主要的原因，它是在台灣拍的。
曾和老婆大人Ｊ，去過花蓮的牛山呼庭。記得，在壽豐海岸，開車走了好長一段台11，突然進到山裡，走一段山路，再90度左拐，進到僅容一台小車，卻很陡的小路。一直往下、往下，直到眼前豁然開闊，就是傳說中的秘境，牛山呼庭。
那時《沈默》剛拍完，岸邊尚留有劇組搭設的茅草屋。整個海岸，去除探秘的遊人如織，十分寂寥蕭瑟。
當時即很好奇，馬丁史柯西斯想拍的、要拍的，是個什麼樣的故事？
還有一個講起來比較奇特的原因。
訂電影票時，曾一度猶豫，因為太嚴肅了；卻無意間看到韓劇《鬼怪》裡的一幕。身穿時髦紅衣的「神」，眼睛直盯著那個一直欺負女主角的女老師，女老師面露驚恐，瞬間崩潰，簌然淚下。
《鬼怪》裡的這個「神」的角色很有趣。在這世上，人創造了「神」，「神」又被人稱為「造物主」，而人在「神」的面前，往往變得很渺小，很微弱，很真實。
於是，我們進到了影院。沈默地看著《沈默》，看完了，我們都沈默了。
關於「神」的題材，或「宗教」議題，必需謹慎，不能倉促下筆。另外也在思考，這部電影在說什麼？原作者遠藤周作和導演馬丁史柯西斯想要傳達些什麼？這個故事又想要告訴我們什麼？
應不單單只是敍述傳教之艱辛，千辛萬苦尋找失蹤的傳教士，或遠渡重洋、跋山涉水、幾經磨難…，最終，正義戰勝黑暗，光明降臨，如此而已。
更引人好奇的是，日本人會如何看待這部電影，更何況，遠藤周作還是個日本大作家。
為此，思索許久。
馬丁史柯西斯是個偉大導演，提到他，定會想起小時候也曾喜歡過的《金錢本色》。我通常將他歸類於比較傳統型的「學院派」導演，也就是平鋪直述、從頭到尾說一個故事。敍事風格較為中規中矩，不取巧，不跳躍，也不搞噱頭。相對的，電影就可能比較枯燥、沈悶。但至少，能從中獲得一些東西。
現今的導演多是市場派。譬如李安，偶爾還會搞搞噱頭。
看電影《沈默》，當然是苦悶的、壓抑的、讓人難過的。某些畫面，甚至驚悚。例如；出奇不意的砍頭，將人綁在礁岩上被海浪活活拍打至死，或是穴吊。
但過程中，注意到了整部電影出現過多次的「abandon」單字。別人一直叫主角羅德里奎茲abandon（棄教），但羅德里奎茲堅不abandon，甚至咬牙，寧可忍受折磨，或承受別人因他而死的煎熬。
覺得安德魯加菲爾德演的極好，我們私底下都叫他「安德魯加菲貓」；乍看是年輕版費德勒，搞不好不久的將來，還可以看他演「費德勒傳奇」。
記得當時在《社群網站》裡，他還是個稚嫩的帥哥，想不到現在這麼紅。巧的是，安德魯也拍了《鋼鐵英雄》，與《沈默》一前一後，面對的同樣是「神」，背景也和日本有關。
不同的是，在《沈默》裡，他和他的信仰是被屈服了；在《鋼鐵英雄》裡，他和他的信仰是堅決地不顧一切往前衝。
現在的男星真辛苦，無不追求演技之極致。安德魯加菲爾德似乎追上李奧納多和馬修麥康納的腳步。人不瘋，不成戲，我猜Tom Cruise和Brad Pitt看到李奧納多在《神鬼獵人》裡，一股勁的把自己塞進馬的屍體裡，大概會忍不住笑說：「有必要這樣嗎？」
羅德里奎茲因不願abandon，深受外在身心的折磨，而帶來的困惑；對信仰真偽的掙扎，而產生了辯證。像這樣對自己的質疑與反思，是很殘酷的；要放下那個「相信」，是很難的。
這段尋找失蹤傳教士的過程，無疑變成了羅德里奎茲對個人信仰探索、試煉的Journey；而這種探索與試煉，每個人心中都曾有過。
其中有一幕對話，印象特別深刻。信仰上帝的日本妻子，對羅德里奎茲說：「信仰上帝，是為了解脫現在的痛苦，讓生活變得更好…」
是這樣的嗎？
那個叫「井上」的筑後守，也是個很有趣的角色，只為了執行上層交辦下來的任務，與他政治上的目的。後來，甚至咬牙地問羅德里奎茲：「你為什麼就不能abandon呢？」
而後，另一說客，淺野忠信所飾演的通譯，更對羅格里奎茲說：「腳踏聖母像不過就是個“形式”。」（好像是formalism這個單字）
感覺上，這有點像佛家與道家所講的「空無」概念，是一種看破。那些所謂的「形式」，只不過是「形式」；很多的「形式」，都只是表象；那些崇高的、為人崇拜的地位與象徵，都很虛幻。
腳踩聖母像或耶穌像，只會讓人覺得神更偉大。
其中，最有意思的莫過於窪塚洋介所飾演，對羅德里奎茲糾纏不放，心中存在著恐懼，卻又不恐懼的「吉次郎」。這角色與所有人形成了強烈對比與反差。
他貫穿全劇，在那動盪的時代，如同蜉蝣一樣的生命，很像現在的我們每一個人。雖然，吉次郎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「神」，卻又不顧一切地去尋找「神」。最終結果，卻是一生與「神」同在，在劇中，也像極了「神」在這世上的替代品。
越是活得像蜉蝣，越是無所畏懼。相對於「神」，不管那個人信與不信，「神」都是一視同仁。
看到這，對《沈默》，逐漸明白了一點。
「abandon」真是個有趣的字。雖然，羅格里奎茲因受不了身心折磨，和他人勸說，最終選擇了abandon的轉折，是讓人有些詫異。
但是，也許就因為我們有時候太過於執著，只看見或認定自己所認為的就是好的、是對的，就一直堅信那絕對是好的，是對的，就變得盲目，於是苦苦執著，不懂得放下。
什麼才是真理？有時真的真假難辨；尤其在這個年代。我們究竟在堅持什麼？可能連我們自己都不清楚。
「神」會因為挫折、阻撓、被破壞，受人踩踏而消逝嗎？不，其實並不會。
這世上許多的人、事、物都會隨著時間而淹沒，但當時間過去，有些東西仍然在那裡，這就是不朽。
最後一幕，羅格里奎茲死時手握著十字架，應該只是個意象。當你真的「信」了，不管外在變化如何，「神」都會在你心中。很多因果，都是上天注定；冥冥中都有安排。
所以，你不用一直背著十字架，因為神，一直都在。
而信仰是什麼？有「真正」信仰的人才會懂。
最末加一句；引荐馬丁史柯西斯來台灣拍片的李安，真是「高」啊。
＃以上純粹觀影感想，非專業影評。
＃能體會遠藤周作的心境；每個人都必需去面對過去，面對自己的歷史。
＃此篇心得沈默已久，原來我也是眾多捨不得放下的人之其中一位。
＃用一種比較淺顯、現代的方式比喻，假如你真的相信，而你相信的力量又足夠強大，像是iPhone，或是Curry，也會是你心中的神。
＃無敵厲害的標題「不用一直背著十字架」，由老婆大人J盛情提供。
照片取自《沈默》官方網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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